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拐入大稻埕台北霞海城隍廟對面的巷子，頓時少了許多喧鬧，向前復行數十公尺，便會在右側瞧見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鋪。誰能想到在這斗室內，竟能織出一片大唐傳奇？這藏鏡人便是陳忠信，「玉鳳旗袍」第二代掌門人。
 

在還沒有成衣的年代，女性會視喜慶重要場合穿著訂製的旗袍亮相；若是有財力的人家，連上菜市場都是以旗袍現身。早年台北城博愛路的旗袍師傅以海派為首，做的是官夫人生意；延平北路一帶燈紅酒綠，多為福州派師傅的天下。後來大稻埕逐漸沒落，酒家紛紛轉戰至北投，當時年紀尚幼的陳忠信擔起部分家計，協助父親趕製旗袍或當日急送成品到顧客手中，從布料的精細或粗劣，就能判斷客人的檔次在哪裡。

（攝影／林煒凱）

用心密縫　勾勒最佳體態

然而1980年代後，由於故總統蔣經國下令掃黃，北投溫柔鄉榮景不再，玉鳳旗袍生意也大受影響；加上成衣業興起，國人穿衣習慣改變，上門的客人少了，陳忠信只能持續做些衣服修改的活兒，勉強撐起一家生計。
 

儘管一度想改行，陳忠信最終還是回到工作檯與縫紉機前，用針線、粉餅和木尺，守著一方小小天地，唧唧復唧唧。直到美術指導黃文英，為了製作侯孝賢導演《海上花》的戲服而找上門，他從此與大銀幕與劇場界結下不解之緣；為軋檔期趕工至深夜，也是家常便飯。2015年《刺客聶隱娘》一役後，玉鳳旗袍更是聲名大噪，連好萊塢導演馬丁·史柯西斯（Martin Scorsese）所執導的《沉默》(Silence)服裝製作，也有這位好手的加入。還有不少客人慕名而來，紛紛請陳忠信為她們量身訂製旗袍。

▲陳忠信縫製旗袍的細緻程度，受到導演侯孝賢青睞。（攝影／林煒凱）
 

女生訂製旗袍看三個重點：胸線、腹部和臀部。看盡環肥燕瘦的他，很自豪地笑稱：「身材不好的，都可以騙啦！」現代人常用電腦和手機，往往導致身體姿勢不良與僵化，穿衣站姿都扣分；而陳忠信的金手指，偏偏有本事巧妙化解這些疑難雜症，憑藉剪裁、針線與圖案花色位置，就能「隱惡揚善」，實實在在地將女子體態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出來：「我做的旗袍就是把人身上的缺點都掩蓋住，各個角落都貼身，穿起來就跟正常人（沒有缺點）一樣，找不出毛病。」

與時俱進　技術不落窠臼

儘管做的是傳統旗袍，陳忠信卻用上新科技產品輔助：用平板電腦展現個人作品集。他會用iPad給客人看以前顧客試裝的照片，確定對方想要的樣式、布料，把圖案所在位置調整到適合的身體部位，再挑選滾邊色彩等等。他與時俱進的靈活態度，同樣表現在這門手藝上，不因多年豐富經驗而墨守成規：「現代女生穿胸罩，不像古人穿肚兜或棉布，我把父親那一套丟掉，跟著現代客人的需求來做，一直調整、一直實驗。如果有學生來問，不能拿以前的東西來擋，畢竟時代趨勢在改變，技術在提升。」

▲陳忠信用針線縫製美麗旗袍，而這些彩色針線也織就他的人生。（攝影／林煒凱）
 

以前做這一行要客人介紹才會有生意，現在是靠網路宣傳來推銷自己。陳忠信坦言，要是《刺客聶隱娘》沒拿下金馬獎，最後真的有可能就改行了。「以前還沒成名的時候，客人不信任我們師傅，都會找碴，我們得一直跟客人講解說明；得獎以後大家才有信心，還有顧客要我在做好的旗袍上簽名。」拜得獎之賜，有很多製作單位找上陳忠信，「無論案子再怎麼難做，我也會接受挑戰做下去。」
 

已逾花甲之年的他，用觀賞歌仔戲的經驗比喻自己的職人精神：「我去看歌仔戲，那些內行演員快慢唱念間就把人物角色凸顯出來，就跟我一樣，人生的成就，就在這裡。」

▲陳忠信守著店面一小角，用針線縫出花花世界，讓全球影迷看見他的手藝。（攝影／林煒凱）

文／吳靖雯 攝影／林煒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