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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說個故事：多年前一位好友告訴我在大年除夕還需加班。這位好友是在一家知名外商公司從事一人之下職位的女性，不但負責臺灣分公司的所有事務，同時也在與總公司和東南亞地區的聯繫上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。然而這位外商女經理卻在晚上八點回到家時看到屋子裡二、三十個人等著她。她無奈地進房換裝、準備大家所期待的年夜飯。我聽完她的故事後勃然大怒：「為什麼要妳做？可不可以出去吃，又不是付不起？」這下反而是她安慰我說：「雅各，算了吧，從嫁進門之後我就發現單身世界和人妻的不同，我已經反抗得太累了，而且仁俠（配偶化名）壓力也很大，我們在工作上都已經喘不過氣來了，我實在不忍心再增加他的負擔。」

讀者諸君可能很難想像（或者相信）到現在還有家庭是所有男人在餐桌上據案大嚼，而所有的女性都擠在廚房裡忙得焦頭爛額。或許這個現象不似以往普遍，但這二、三十年來臺灣社會在安排婚姻和居家生活上並沒有多大的改變。

或許有些數字可以幫助我們理解：臺灣女性的初婚年齡在半世紀裡提高了約十歲（從接近二十到三十左右）。女性不但婚結得越來越晚，小孩也生得越晚、越少。婦女的勞動市場參與率從三十年前的接近四十增加到五十百分比—這其中以已婚婦女的快速成長部分是最令人咋舌（雖然在先進國家中的臺灣在此一項目的比率最低）。此外，多元家庭諸如單親、隔代教養、新移民、同性、單人等型態的出現，澈底瓦解了傳統上異性戀、一夫一妻必須生小孩的家庭規範。尤其新移民家庭型態的問世，充分說明臺灣的女性們已經有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婚姻和家庭觀念。

與此相關而且同樣讓人印象深刻的，是與女性婚、育觀念轉變相呼應的男性在婚姻和家庭上的表現。現在女性和男性的薪資差異已經接近到百分之八十。每個年齡層級的男性失業率都在成長—尤其是中年、高階白領位置。在大都市中（尤其是臺北市和新北市）女性擁有房地產的比例已經超越男性，特別是近十年的首購自用戶房舍者，而單親家庭中以男性和女性戶長為首的比率已經平分秋色。更重要的是在家務分工和養育子女上的參與，男性在（尤其是近十年）質與量上的成長是令人難以置信的。

上述的所有現象陳述都足以說明臺灣已經進入嶄新兩性關係的「後現代社會」。許多性別相關的新觀念如「女強人」、「新好男人」、「頂客族」、「直升機家長」、「虎媽」和極端性別歧視的「單身公害」等，在在顯示和傳統父權（男尊女卑）及性別歧視迥然有別的勇敢新世紀。


在這嶄新的二十一世紀裡，我們目睹了走出傳統陽剛窠臼的不同男人：他們有著豐富的情感、纖細的心靈、溫和的態度和良善的行為。他們尊重女性、親近孩子、參與家務、照顧家人。新時代的男性絕不以工作為人生的唯一目標，他們剛柔並濟，面對配偶時是體貼、溫暖、樂於分享和傾聽的伴侶。從事養育兒女時，他們不僅是負擔家計、養家活口的供養者，同時他們也努力試著成為孩子們的角色模範、道德導師、朋友和感情的撫慰、分享者。簡單的說，新世紀的男性流露的是不同的「男子氣概」。

比較可惜的是，這樣的男性還是極少數，並且他們缺乏支持系統和形成具影響力的團體。我始終認為現代人的不敢婚、不敢生，不完全是經濟因素造成。若此類引領風騷的男性在數量上成長並且能夠帶領男性們的改變，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可以看到更美好的兩性關係圖象。因此，讓我們在歲末年終許下一個和更平等兩性關係有關的新希望――有別於舊時代的「爸爸回家吃晚餐」，而是「爸爸回家做晚餐」。

文／王雅各（國立臺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）
插圖／劉淑儀